該說的已經說完了，符至道背負著雙手離開了門市房。

只不過走出門市房後，雙眼卻略微一沈，轉頭望向了遠處。

他的目光，聚焦在了後街街口一輛普普通通的黑色轎車上。

符至道就那麽望著，足足望著半分鐘，街對面的孫虎跑了過來。

“師傅，您瞅啥呢？”

符至道收回目光，微微一笑：“為師餓了，你去準備飯菜吧。”

一邊說，一邊走，符至道沒有進古玩店，而是再次坐在了古玩店門口的小馬紮上。

孫虎樂了：“您不是剛吃過早飯吧，這麽快就餓了？”

符至道指了指旁邊，示意他有話要對孫虎說。

“為師。。。似乎還沒有傳授你任何技藝對嗎？”

孫虎嘿嘿笑道：“才認識多長時間啊，不著急，以後您有時間再教我。”

“你有心即可，是不急於一時。”

頓了頓，符至道的目光，再次不由自主的望向遠處的黑色轎車，半晌後看向孫虎，微微點了點頭。

“你總是吹噓你的廚藝如何，為師今日倒是嘴饞的緊。。。”

沒等符至道說完，孫虎傻樂著說道：“沒問題，我現在就去買菜，您等著，今天我就給您露兩手。”

說完後，孫虎走到旁邊，一腳給一輛小黃車的鎖子踹斷，騎上去直奔菜市場。

望著孫虎離去的背影，符至道感慨萬分。

自從下了炎黃峰山門到了南港後，他一直都和孫虎在一起。

在別人眼裏，孫虎就是個三十多歲的大老爺們，可是在已經七十多歲的符至道眼裏，前者的年紀做自己孫子都差點。

其實孫虎與其他人沒什麽不同，可是他卻和炎黃峰弟子有著本質的區別，或許說是個正常人都和炎黃峰弟子有著很大的區別。

孫虎不知道符至道有多大能耐，光知道這老頭是一個高人，有幸收他為徒是好事，盡心盡力的伺候著就行。

符至道雖然不怎麽下山更不了解世俗，可是看人的眼力卻是有的，孫虎雖然剃個大光頭而且面生惡相，可卻不是大奸大惡之徒，相反，正是應了那句話，仗義每多屠狗輩。

雖然在後街孫虎是一霸，可是他對自己的朋友，比如符澤和秦悲歌等人就很義氣，拋頭顱灑熱血的那種義氣。

更奇妙的是，精通相、蔔二術的符至道發現孫虎是有大機緣之人，所以就那麽順理成章的收了孫虎。

幾天的接觸，符至道越來越喜歡孫虎。

殊不知，其實符至道喜歡的不單單是孫虎，而且還有這個世俗。

人都是有欲望的，有大欲望，也有小欲望。

符至道作為掌門時，有大欲望，所以沒有小欲望，他的大欲望亦是大志向。

後來被符夙夜耍了，大先生又登山了，他的大欲望就漸漸消逝了，直到見了符富貴，心底那最後一絲幻想也如同一個泡沫一般，噗的一聲消逝的無影無蹤。

沒了大欲望或者說是大志向，符至道心灰意冷了，可是隨著這幾天與孫虎的接觸，隨著愈發對世俗的了解，他發現世俗。。。很有意思。

孫虎帶給他的，是鄰裏之間雞毛蒜皮的煙火氣，是路邊攤五花八門的煙火氣，也是師徒之間亦父亦師的煙火氣。

就是這些煙火氣，讓符至道的空虛的開始變的充實，因為沒了大欲望大志向，卻多了很多小欲望。

符至道希望孫虎盡快有女朋友，有了女朋友就可以結婚，結了婚就可以生孩子，若是生了孩子，他就可以將一身絕學傳給孩子。

眼瞅著奔四的人了，怎麽連個對象都找不到，這給符至道愁的。

這是符至道前天的小欲望。

而昨天呢，老頭子卻又苦惱著，因為他無法抉擇了。

他在想，若是孫虎有了孩子，是否應該讓孩子去學學彈鋼琴而不是內門功夫和玄術，因為距他最近的了解，似乎在世俗之間這種善於樂器的孩子才是了不起的人上人，將來成就也會更大一些。

哪怕是到了昨天的夜裏，符至道又苦惱了。

因為孫虎沒房子。

符至道倒是知道，在世俗之間，沒房子就沒有女朋友，沒有女朋友就不能結婚，更不能有孩子。

為了一個房子，符至道楞是夜裏沒睡著，聽著孫虎震天響的呼嚕聲，有些猶豫，猶豫要不要去帝都一趟，然後找大先生。

為了未來的幹孫子，他就是不要這張老臉都行，看看能不能找大先生要點“退休費”，實在不行蒙個面打個劫炎黃峰弟子也行。

到了早上，符至道依舊苦惱著。

因為他看到隔壁一個老神棍抱著親孫女在那顯擺，眼睛都笑成了一條縫了。

他很嫉妒。

在炎黃峰待了一輩子，連個老婆都沒有，他也就等於無後了。

之前在山門倒是養過一個小姑娘，符小小。

問題這丫頭就不是個正常孩子，那是有三重人格的，符至道見到她都怕，因為這丫頭“變臉”變的太快了。

所以符至道也想有個孫子孫女啥的，可是到了他這個年齡也不行了，只好將全部的希望寄托於孫虎身上了。

就這樣，短短的幾天，符至道沒了大志向，卻多了很多小欲望。

剛剛在門市房內，他之所以問符澤，問他符富貴“臨走”之前做未做完應做之事，正是因為他有了這些欲望。

以前，他是看不慣符富貴的。

明明是符家正統血脈，卻天天沒個正事，不好好留在山門之內將炎黃峰發揚光大反而天上一腳地上一覺的。

現在他知道了，符富貴才是可以與符家先祖比肩的“大豪傑”。

與天爭高是為豪，德才兼備是為傑。

符富貴從未來回到現在，二十年的時間來一直做著常人難以理解的事情，為了阻止符夙夜和新人類公司而孤獨的走在他自己的“道”路上，不是大豪傑又是什麽。

如今，符至道自認為他也是蕓蕓眾生之一，有了欲望，有了煙火氣，所以他是蕓蕓眾生的一員。

他是，孫虎也是，古玩店旁邊的老神棍他的孫女全都是，都是蕓蕓眾生。

而符夙夜，則是要毀掉蕓蕓眾生，毀掉所有人的欲望，這其中，包括他符至道，也包括他徒弟孫虎，甚至包括他未來的“幹孫子”或者“幹孫女”。

所以符至道才會在意，才會緊張，才會詢問符澤，問他符符富貴是否做了應做之事。

可惜，符至道未做完應做之事。

若是做了，遠處不會有那臺黑色的轎車，轎車裏，也不會坐著一位狼顧鷹視的惡徒。

站起了身，符至道右手縮回袖中，左手劍訣，走到了門市房的旁邊。

站在老槐樹下，符至道微微合眼。

他知道他不是符夙夜的對手，但是他要保護符澤。

符富貴回去後，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夠阻止符夙夜的，似乎也只剩下符澤了。

若是連符澤都死了的話，蕓蕓眾生，也就沒了。

原本符至道是可以示警的，可是一旦示警孫虎就會牽扯進來，他不在乎蕓蕓眾生，可是卻在乎他的徒弟孫虎。

門市房內，符澤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符夙夜盯上了。

見到了尼古拉，符澤皺眉問道：“什麽是第四面墻？”

尼古拉聞言一楞，隨即看了看周圍：“玻璃門？”

“啥意思？”

“你身後一面墻，面前一面墻，側面一面墻，第四面不就是玻璃門了嗎。”

“我特麽說的是。。。算了，總之肯定不是這個意思。”符澤嘆了口氣，將符至道剛剛和他說的內容敘述了一遍。

尼古拉沈默不語，一臉思索的模樣，片刻後，攤了攤手：“沒聽明白。”

符澤：“。。。”

“他不知，我知！”一聲十分突兀的聲音從門口傳了進來。

屋內二人面色大變，符澤定睛一看，咬牙切齒：“符夙夜！”

一身黑衣的符夙夜面無表情的走了進來。

“不錯，是我！”

符澤把手伸進了兜裏，摁了緊急聯系人的鍵位。

他沒見過符夙夜，可還是第一眼認了出來。

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，符夙夜的相貌看起來十分年輕，和符澤有著兩三分的相似。

符澤知道，符夙夜不是長的像自己，而是像符富貴，或者說是年輕時候的符富貴。

如果符富貴是低配版的，那麽符澤就是高配，而符夙夜，則是妥妥的頂配。

修長的身材穿著一襲黑西服，帶著一副金絲眼鏡文質彬彬，只是雙眼太過淩厲。

尼古拉抄起了板凳子看向符澤：“你確定這小子就是符夙夜？”

沒等符夙夜說話，一個人影擋在了門口。

負手而立的符至道，表情不喜不悲。

符澤微微松了口氣，符至道一個人幹不過符夙夜他倒是知道，但是加上尼古拉的話應該問題不大了。

符夙夜微微轉過頭，看向符至道面帶不屑：“老匹夫，上次饒你一命，居然還敢主動找上門來。”

符澤一臉無奈，這特麽是我家好不好，什麽叫人家找上門來。

還有人家老符頭一直在對面古玩店待著，是你主動找上門的好不好。

符夙夜看向符澤：“我時間有限，幾個問題，你回答了我，我放你們一條生路。”

說完後，符夙夜轉身就走。

令符澤無比驚奇的是堵著門口的符至道就這麽讓開了，居然沒有直接動手。

不過這也讓他微微松了口氣，這要是打起來了的話，他這小店估計得被砸了個稀巴爛。

符夙夜一走，符至道也跟上了上去。

符澤對尼古拉打了個眼色，前者拎了個酒瓶子，後者拎著搬凳子，要多LOW有多LOW。

符至道微微看了一眼符澤：“若是無關緊要的問題，你。。。回答他便是。”

符澤一臉狐疑：“老家夥你慫了？”

符至道苦笑一聲，到了他這個修為，已經沒有什麽好懼怕了，可正因為如此，他才明白符夙夜到底有多麽的可怕。

三人一路尾隨，符夙夜一直走到了距離後街幾百米外的巷子裏這才站住。

轉過頭，符夙夜微微看了眼擋在符澤面前的符至道和尼古拉，似笑非笑。

見到這笑容，符澤汗毛聳立。

對方的雙眼裏，並不是殺意，而是滔天的怒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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